文物证史和口述史的结合——评《孙氏家族一脉——孙中山爱女孙婉人生探析》 

 

    第一时间拿到了深圳中英街历史博物馆首任馆长孙霄所著《孙氏家族一脉——孙中山爱女孙婉人生探析》（下简称《探析》），扑面而来，首先是一股浓浓的“博物馆味”。随手翻开几页，排版疏朗，插图丰富，文字流畅朴实，书后还附有大量的文物照片。难能可贵的是，作者从未迷信于文献和口述史的记录，针对一些重大历史事件，实地走访，亲身考察，这样，一本结合了文献与文物，口述史和实地调查等诸多优长于一身的“内容新颖、颇具特色的好书”（原广东省社科院院长张磊评语）便诞生了。至于“博物馆味”从何而来，我想也不外乎文物证史、口述采访和实地调查几点，这三点本来就是文博系统工作人员的基本工作方法，而孙霄正是一位在文博界奋斗几十年的老博物馆人，这“博物馆味”由人及书，想必也是自然之事。

 

    先来看看《探析》的选题。关于孙中山的研究，海峡两岸，积累丰厚，孙中山的人生、事业和家世，都有非常多的记录和论著，然而细究起来，这些既有研究成果分布并不均衡，尤其是对孙中山次女孙婉（孙中山长女孙娫19岁即早逝，而孙婉卒于1979年，享年84）的关注，可以说少之又少。按常理推断，孙婉作为孙中山唯一的女儿，也亲身经历过民国史上诸多重大历史事件，应当具有一定的研究价值。但孙婉一则行事低调，且婚后主要过着相夫教子的家庭生活，在社会上也未有太大的影响力，即便如此，作为孙中山之女的她仍留存了一批照片、书信、明信片、生活器物等颇有价值的文物资料。《探析》一书正是在这批文物资料基础之上，辅以既有的研究成果和文献资料，再加上实地调查和口述史采访，最终还原出一个被主流眼光忽略多年、现今方从文物堆中被发掘出来的平凡人生。

 

    文物证史的方法，想来容易，实际操作却不简单。文物种类多种多样，老照片、信札、明信片、电报、公文、收据等图像或附有文字的文物，皆可根据文字记载和照片场景进行推断，再辅以其余文献参证，大致可以还原出文物蕴含的丰富历史信息，然而针对那些无字的器物和生活用品，则需根据文物的具体类别和特点，将其置放到应有的历史背景中。以此书为例，作者亲眼目睹了孙婉之夫戴恩赛遗留下的一套水文测量工具，这套工具并无相关文字说明，但作者结合了戴恩赛的人生经历，推断这套工具当为戴恩赛担任广东治河事宜处督办时所配备，从而将此套工具作为对戴恩赛人生阶段的一个生动诠释收入书中，无疑加强了其对戴恩赛生平经历考证结果的说服力。文物本是历史的遗存，器物不能言，唯有依赖作者的见识和学养，方能将文物置于它所应该在的历史情境之中，而这往往是普通文史学者视角未及之处。出身于博物馆领域的创作者，正好可以利用对文物的职业敏感性和理解力弥补这一不足，将具有代表性的器物拣选，融入文字创作体系，睹物思人，以物见情，从客观和主观两方面入手，方能还原出一个愈加真实和饱满的历史场景。

 

    口述史作为一种新的史学方法，究其内涵，也具有深刻的涵义。众所周知，口述本为人类学和民俗学的传统研究方法，口述和文献相结合，便诞生了口述史。英国学者保尔·汤普逊在《过去的声音——口述史》中认为，“口述史用人民自己的语言把历史交还给了人民。它在展现过去的同时，也帮助人民自己动手去构建自己的未来”。口述史无疑开阔了研究者的视野，并从方法和视角上，对既有的研究范式提出了挑战。就此书而言，作者大量征引孙婉养女司徒倩的回忆，以及由司徒倩讲述出的孙婉回忆，这些回忆，有些仅限于特定主题，有些则关系到了一些历史重大事件与重要人物。如孙婉的婚姻，传统上认为孙中山将孙婉下嫁戴恩赛，婚礼简朴低调，堪称典范，然而通过当事者的回忆和讲述，却大致可以推测出孙中山之所以选择低调嫁女，或许还有一些更为具体的原因。而孙婉对于父亲孙中山，也怀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这些资料，无疑可以丰富我们对孙中山性格的再认识。女儿眼中的父亲孙中山，与中国近代革命先驱孙中山，形象并不完全一致。马克思曾言“历史的事实是由矛盾的陈述中间清理出来的”，而口述史的本质即为“陈述”，在各种“陈述”矛盾的展开过程中，历史真实大概也就缓缓欲出。

 

    在“文物证史”和“口述史”的基础之上，作者似乎并不满足，继续采取了实地调查的方法，这自然也是博物馆工作的延伸。书中叙述重大事件所涉及的地方，作者都有所考查，尤其是对孙婉之子戴永丰死亡原因的调查及其墓地位置的确定，也取得了令人满意的结果。这样，一本结合了文献、文物、口述和实地调查的人物传记，信息量大，并且毫无坊间流行传记东拼西凑、人云亦云、读来全无新意的弊病，再辅以作者的真情实意，娓娓道来一个历史大人物家庭内部的故事。我想，这本洋溢着浓浓“博物馆味”的著作，无论在内容还是在方法上，都会对我们有所启迪。

 

    （《孙氏家族一脉——孙中山爱女孙婉人生探析》，孙霄著，文物出版社2013年6月出版，定价66元。）

 

（《中国文物报》2014年1月24日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