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玛雅展有一件展品，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但里面包含了很多玛雅文明乃至中美地区文明的重要文化因素。 

　　图案展开图 

　　一、图像分解　　 

　　1.玉米神 

　　玉米神是玛雅文明艺术表现最重要的主题，特别是关于其重生过程，这在《波波乌》中有详细的记载（参见玛雅“圣经”——《波波乌》（下）：桑巴特洛壁画系列（二））。玉米神重生被玛雅人不厌其烦地表现，可能还有一层更实际的目的，即祈求玉米丰产，收获以后再“重生”。 　　

　　如果我们参考图案中两侧人头的大小，这件器物上的玉米神很明显是个婴儿，裸体仅佩戴一件耳饰和项链。这与桑巴特洛壁画中所绘婴儿玉米神有些类似。并且，这个玉米神的脸部特征，特别是眼睛和嘴部，似乎同样具有奥尔梅克文化风格。 　　

　　奥尔梅克人面牌饰（展品编号2.32） 

　　桑巴特洛壁画局部（怀抱的即是婴儿玉米神） 　　 

　　2.球场和橡胶球 

　　关于球场和球赛的文章，公众号有过比较详细的介绍（见危险游戏——古代中美洲球赛）。球场是地上连接地下世界的出入口，球赛则是非常重要的仪式活动，《波波乌》里记载了英雄双兄弟通过球赛战胜地下魔王而拯救其父亲玉米神的故事。 

　　有一个问题需要说明，展品上刻画的球场呈阶梯状，事实上，这种球场可能是象征性的。目前的考古发现中，尚没有发现阶梯状球场。 　　 　　 

　　但在一些雕刻中确实有这样的刻画，比如雅士奇兰2号象形文字台阶；还有关于球场的玛雅文字，也有少量的使用台阶状的写法。 　　  

雅士奇兰2号象形文字台阶 

　　为什么要将球场表现为台阶状？有研究者认为确实有一种仪式是将牺牲捆绑成球状，从神庙的台阶上滚下去；也有研究者认为刻画为台阶状是为了配合书写文字的方便，这是一种图像艺术的表达形式。 

一些表示球场的玛雅文字（引自Miller和Houston） 　　 

　　3.羽蛇 

　　中美地区在奥尔梅克文明时期就出现了羽蛇；特奥提瓦坎有著名的羽蛇神庙，羽蛇神被认为是主管战争、王权的神；《波波乌》记载，羽蛇神是参与开创天地的大神。玛雅人认为，蛇是时光通道，可以连接过去；蛇有时也代表天空；蛇经常蜕皮，象征了重生。   　　 

特奥提瓦坎羽蛇神庙 　　 

　　有趣的是，该件展品上羽蛇的尾部有三个大小不一的圆圈。这些圆圈只在尾部出现，且由大到小排列，这不禁让人想起中北美常见的响尾蛇！ 　　

　　4.英雄双兄弟 

　　这件藏品的两条羽蛇口中分别伸出一个人头，从图案特征来看，应当是英雄双兄弟。他们的父亲是玉米神，母亲是地狱死神之一“血液收集者（Gathered Blood）”的女儿。哥哥名为乌纳普，弟弟叫西巴兰奇。哥哥身上有黑色斑点，象征了美洲豹；而弟弟则长着山羊胡和络腮胡。展品对双兄弟的刻画还是相对准确的，可参照对比波士顿美术馆藏陶盘上所绘的形象。 　　  　

波士顿美术馆藏陶盘彩绘图案 

　　5.睡莲 

　　睡莲也是玛雅艺术中最常见的艺术形象，表示“水”的世界，或者“黑暗”“地下”“死后”世界。本次展出的展品中就有大量的睡莲形象。由于睡莲的特别含义，它经常和骷髅蛇一起出现，表示“地下”；并且，睡莲是夜晚美洲豹神的重要装饰，代表了“黑夜”。 

睡莲骷髅蛇盘（另一件展品） 

睡莲美洲豹（引自McDonald和Stross） 

　　二、整体含义解读　  

　　当这件陶杯的图案被分解后，可以看出，它包含了许多中美地区文明中非常重要的文化因素。将这些因素组合在一起，我们还是倾向于认为这一图案表现的是，玉米神从地下世界，通过球场（出入口）重生的场景。但是整个图案与以往类似题材有一定的差异，其中有两个问题，可以思考，当然是见仁见智的。 　  

　　1、两条羽蛇究竟是什么？ 

　　（羽）蛇在中美地区文明中经常会扮演多种角色。从这件藏品的图案来看，本文更倾向于认为这两条羽蛇是两条“幻象蛇”（vision serpent）。萨满在作法时，有时会看到一条“幻象蛇”，祖先或神从蛇口中缓缓现身，与萨满完成交流。 　　 

　　这在玛雅艺术中非常常见，比如大英博物馆藏雅士奇兰出土石雕，在举行自我献祭（刺血）仪式后，祖先从蛇口中探出头来。科潘大广场上，大量第13王雕像手捧的仪式仗，其两侧也一般冒出幻象蛇，蛇口中出现神或人的头。甚至，这一图像最早可追溯至奥尔梅克文明时期。 

大英博物馆藏雅士奇兰石雕 

科潘H号纪念碑（13王装扮为玉米神，手中捧仪式仗，仗两侧冒出蛇头） 　　  

　　2、在这里，英雄双兄弟是否拯救了玉米神？ 

　　由第一个问题就引出第二个问题，即在这件展品上，英雄双兄弟真的拯救了玉米神？根据《波波乌》的记载，英雄双兄弟拯救了父亲是毫无疑问的，但这件展品的表达似乎并不明确。 　  

　　这件展品上，英雄双兄弟仅在幻象蛇张开的大嘴中露出脑袋，并无任何举动。难道是双兄弟变为羽蛇将玉米神从地下救出？这似乎不符实际，玛雅艺术中几乎没有这样的表达。并且，整个图案刻画的好像是玉米神“主动”手持两条羽蛇。 　　 

　　有一个现象值得注意，即奥尔梅克文明中有一种类似王座的石雕，石雕雕刻的主题是类似国王或祖先从山洞中出来。在他的双手中，总是拿着两根绳索！一些学者对此的解释是强调祖先崇拜或一种王权的血缘联系，这对此件展品的另类理解可能有一些帮助！ 

拉文塔遗址出土4号祭坛（中间人双手分别持一根绳索） 

　　假如展品真的仅是表达玉米神和英雄双兄弟之间的“联系”，那么，是谁拯救了玉米神？抑或此时《波波乌》的神话体系还未形成？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玛雅人将与“玉米神重生”相关的若干因素随机却艺术地组合到一起。 

　　从保存情况来看这件藏品应当来自墓葬，可能是由于被盗的原因，考古情境已不存在，大量信息丢失，我们只能作“大胆”的猜测了。 

责编：韩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