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遗址概况

　　南佐遗址位于甘肃省庆阳市西峰区后官寨镇南佐村，坐落于泾河一级支流蒲河左岸的董志塬西部，1957年调查发现，2001年被列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84—1996年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北京大学等先后对遗址进行了两个阶段6次考古发掘，发现了较为丰富的仰韶文化晚期遗存，其中最重要的发现是一座面积约600平方米的大型夯土墙建筑F1。为理清黄土高原尤其是陇东地区的文明化进程，客观认识其在中华文明起源进程中的地位，2021年、2022年，由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中国人民大学、西北工业大学、兰州大学等单位组成的联合考古队，对南佐遗址展开第三阶段的考古发掘工作，取得了重要收获，确认南佐遗址是一处仰韶晚期具有都邑性质的大型高等级中心聚落，碳十四测年结果为距今5100—4700年。

图一 遗址位置与遗址周围地形地势

图二 遗址核心区及宫殿区

　　二、主要发现

　　第一，发现了由9座夯土台围成的面积约30万平方米的遗址核心区。考古调查发现南佐遗址总面积约600万平方米，钻探发现外侧可能还有环壕。遗址核心区有9座呈倒“U”形排布的夯土祭台，北台呈圆形，东西八台呈方形，约40米见方，部分夯土台残高5—7米。“九台”外侧有两道壕沟。通过解剖发掘，发现夯土台西侧壕沟局部宽约20米、深约10米，壕沟侧壁以2—4米宽的夯土加固形成护壁，沟底也经过夯筑，非常结实，壕沟实为大型水利工程。

图三 宫殿区布局（加环壕）

　　第二，发现了年代最早、布局最严整的“宫城”。在“九台”中央偏北发现一座面积逾3600平方米的长方形“宫城”，东西宽约55米、南北长约67米，外围有宫墙环绕。宫墙外为大型环壕或“护城河”，宽约15米、深达12.5米，包含“护城河”，整个“宫城”面积达上万平方米。宫墙南门正对主殿F1中门，南门外还有瓮城结构及其错位的大门。“宫城”以主殿F1为中心，东西两侧分布两排侧室（侧殿），东侧从北往南为F3、F5、F6、F16等，西侧从南至北为F11、F9、F8、F10、F12、F13、F14等。西侧殿共用西墙，墙体均为夯筑，墙体保存高度1.3—1.8米，地面和墙壁涂抹草拌泥和白灰面，都有门道。房屋室内面积12—23平方米，建筑面积20—46平方米。F5、F11、F8、F10、F12地面还发现涂抹白灰的圆形火塘，其中F5火塘直径约1.2米。早期宫殿停止使用后，整个“宫城”区大部分区域被夯填平整，以便在上面营造新的建筑。

图四 西偏殿

图五 房子细节图

　　第三，发现了5000年前中国规模最大、保存最好的大型宫殿建筑。主殿F1南北长34.8米、东西宽20.6米，建筑面积约720平方米，室内面积约580平方米，夯土墙体宽约1.5米、残高约2米。主殿由“前厅”和“殿堂”两部分构成，东西墙外侧还有散水台。“前厅”内有三排柱洞，“殿堂”内有两个直径约1.7米的顶梁柱柱洞、一个直径约3.2米的大型火坛。“前厅”和“殿堂”之间的墙中开三门。地面和墙体表面均先涂抹草拌泥，再涂抹白灰面，F1废弃后“前厅”用黑褐色与浅黄色土相间夯填。

　　第四，“宫城”内出土了大量制作水平高超的高等级陶器。其中在主殿F1东侧的祭祀仪式性空间F2内，出土数百件大小不一、箍白色附加堆纹的小罐，1件带盖白陶簋，9件带盖塞的小口平底彩陶瓶，1件高近70厘米的大型彩陶罐。此外还有白衣陶簋、圜底缸、双腹盆、陶抄、朱砂彩绘陶、黑陶等特殊陶器，还发现较多表面涂朱砂的石镞、骨镞，以及陶塑人像、绿松石，在F1底部和宫殿其他区域还发现了土坯和最早的陶砖等建筑材料。

图六 F2出土陶礼器

图七 出土遗物

图八 出土大陶器

　　第五，发现大量炭化水稻。在F1东侧祭祀空间，发现了数百万粒炭化稻米，这在黄土高原地区前所未见，同时还发现大量的猪骨等。

　　三、主要认识

　　碳十四测年标本主要是植物种子（水稻、粟黍），也有少量为动物骨骼和木炭，53个测年数据基本在距今5100—4700年之间，在仰韶文化晚期范围之内。

　　植物鉴定显示南佐宫殿区主要农作物为水稻，其次是粟黍，水稻目前已经鉴定约60万粒，还有数百万粒尚未鉴定和提取。水稻和粟黍及狗尾草的锶同位素差异明显，显示很可能不是同一产地。木炭鉴定结果显示以栎属、榆属、松属、竹亚科为主，这些树种是落叶阔叶林和针阔混交林的主要组成树种，显示当时的气候条件要比陇山西侧暖湿。动物以家猪为主，占比可达85%，家猪的碳、氮同位素分析显示主要以碳4类作物为食。

图九 出土石镞、骨镞

　　陶器残留物分析显示彩陶平底瓶可能装过谷芽酒，白泥堆纹罐盛放或烹煮过肉类。朱砂彩绘陶分析显示红色颜料为朱砂，残留物的裂解组份中检测到脂肪酸，表明颜料在涂覆工艺过程中使用了脂类粘合剂。

图一0 炭化水稻遗存

　　陶瓷科技考古分析显示南佐“宫城”区出土物还体现出与长江中游、黄河下游等地区的远距离联系。南佐遗址出土的不少黑陶属于夹炭陶，有的黑陶仅覆盖陶器表面很薄一层，已能做到很好地控制渗碳层厚度，工艺技术和良渚文化最为接近。白陶所用原料为高岭土和瓷石，高岭土质量与后世制造白瓷的瓷土质量基本相同，瓷石原料可能产自南方，有些白陶上面的海洋结晶涂层原料可能来自海岱地区。陶器烧造温度基本都在1000℃以上，最高达1116℃。绿松石、朱砂原料很可能来自长江中下游地区。大量水稻不排除当地种植的可能性，但也有可能是从长江中游等地远距离贸易获得。可见南佐“古国”应当存在对通过远距离贸易获取稀缺资源的控制。

图一一 房子及特殊遗迹现象

　　从初步调查和发掘情况看，南佐仰韶文化晚期聚落遗址总面积至少600万平方米，仅“九台”及其环壕围绕的核心区就有约30万平方米，“九台”之外还有多处居住区、夯土基址、沟渠水利设施等遗存。南佐聚落如此大的规模，“九台”、壕沟和宫殿建造所需要的强大组织调动能力，是黄土高原出现区域王权的有力证明。由窑洞式建筑组成的普通居住区基本都位于“九台”以外，推测“九台”所围绕的30万平方米的核心区，可能整体属于与祭祀相关的“圣区”或者贵族居住区。这是一种将神权和区域王权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以王权为核心的建筑格局。

　　南佐都邑及“宫城”布局具有清晰的中心对称、中轴对称格局。“九台”核心区位于聚落中心，“宫城”位于“九台”中心，主殿位于“宫城”中心，大火坛位于主殿中心。主殿坐北朝南，从主殿大堂后部两个顶梁柱中间，向南到主殿中门、“宫城”南门，构成大致南北向的中轴线，东西两侧的侧室（侧殿）和壕沟对称分布，总体上构成一个主次分明、中轴对称、层层递进的封闭式宫殿格局。“九台”中的北台就在这条中轴线的北端，东西两侧各有四台互相对称。“宫城”南墙外还有一道与其平行的外墙，类似后世的萧墙或影壁。外墙的门与“宫城”南门错开几米，两道墙之间的空间兼具瓮城功能，增强了“宫城”的封闭性和防御性。如此布局严整的多个圈层结构的南佐聚落，应是阶级秩序的礼制性体现，开后世古典建筑格局中轴对称的先河。

　　南佐“宫城”区出土了白陶、黑陶、绿松石珠等贵重物品，成套的彩陶、朱砂陶、白衣陶、白泥堆纹陶，涂抹朱砂的石镞、骨镞，以及大量炭化水稻遗存，与普通居址区形成鲜明对照，显示当时不但有了较高水平的专业化分工，而且已出现礼制和阶级分化。

　　南佐遗址的发现表明，距今5000年前后陇东地区已经进入早期国家或文明社会阶段，南佐“古国”是黄土高原上最早的国家，这对于客观认识黄土高原地区在中华文明起源和形成过程中的关键地位，对于实证中华五千多年文明史，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这是整个北方黄河地区商代以前最大的遗址。南佐可能是继良渚之后，又一个改变中国史前史的重要发现。

（图文转自：中国社会科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