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丽夏•科朗（美国新墨哥大学人类学系）

伍尔特•威尔斯（美国新墨哥大学人类学系）

 

　　普韦布洛博尼托博尼托遗址（Pueblo Bonito）是位于美国新墨西哥州西北部查科峡谷（Chaco Canyon）的一个大型砖石城镇，地处海拔1890米。该遗址是查科文化国家历史公园的一部分，已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集中分布有多达400个遗址点，时间跨度从自古印第安人时期到纳瓦霍历史时期。最为突出的特点被称为查克现象（950AD-1140AD）：以广泛分布在美国西南部四角地（科罗拉多州、犹他州、亚利桑那州和新墨西哥州交界处）的多层次砖石建筑与比邻的道路系统为代表。

 

　　普韦布洛博尼托博尼托遗址是美国西南地区最大、也是最为完整的考古学发掘遗址，包括大约600个砖石房址，其中有4层楼建筑，也有大约37个用于仪式活动的半地下砖石结构（kivas）。普韦布洛博尼托遗址的发掘主要以两个项目为主导：从1896年至1899年，海德探险考察队（HEE）在理查德•维特尔和乔治•派普尔的带领下发掘了大约200个房间；在1921年至1927年期间，国家地理学会（NGS）资助了尼尔•贾德（Neil Judd），在他的带领下发掘了遗址剩余部分。虽然遗址在1927年已被发掘，但关于遗址的建造顺序、水资源供给、人群间的互动和社会领导层的性质等问题都不甚明了。

 

　　为了解决这些研究问题，我们自2004年开始了一系列项目，重新清理发掘先前由HEE或NGS项目揭露的部分单位。所有这些新项目都与查科文化后裔的原住民部落进行了咨询与商讨。这些项目也都由本科生和研究生（包括许多美国原住民学生）、以及技术专家直接参与。在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和NGS的资助下，威尔斯在2004年至2007年期间，重新部分清理了由NGS先前在普韦布洛博尼托遗址南部位于两个垃圾丘之间发掘的三个探方。我们的研究目标是通过对地下水利系统的揭露以了解公元1000年左右普韦布洛博尼托遗址的发展情况与水资源控制的关系。该项目希望通过记录地层信息、放射线碳测年样品和指征环境变化样品的采集等工作来回答这个问题。项目结果显示，公元11世纪左右，普韦布洛博尼托遗址居民在在聚落南部建造了一个巨大的沟渠。沟渠中的沉积物分析反映出多次的洪水事件，表明该沟渠的建造主要是为了建筑和家庭用水，并将洪水从居住地分流出去。这个沟渠在公元1000年后段被侵蚀破坏。

 

　　仅仅在重新发掘这些探方的几个小时内，我们意识到NGS人员把大部分文物在发掘中就直接回填到探方中，因此我们现在至少拥有超过20万件遗物。在NSF的额外资金支持下，科朗在2007年至2009年期间聘请了12名研究生和本科生对这些材料进行分析。该项目的成果最近发表在科朗主编《查科峡谷普韦布洛博尼托遗址（The Pueblo Bonito Mounds of Chaco Canyon）》。研究中发现了五片陶片似乎是普韦布洛博尼托博尼托遗址罕见的形式，被考古学家称为“圆筒罐”。这些体高且直肩的罐子有时是白色背景上有黑色图案、亦有通体白色或红色的设计。科朗希望了解这些圆筒罐的用途，是否与玛雅文化中饮用巧克力奶的功用相似。因此，她与合作者赫斯特（W. Jeffrey Hurst）采用高效液相色谱-质谱仪对这五片陶片进行分析，在其中的三片陶片发现巧克力残留物。这一研究表明从中美洲到美国西南部的亚热带地区存在着长距离的可可豆贸易或交换。与此同时，普韦布洛博尼托博尼托遗址居民不仅从中美洲获得可可豆，而且从南部获得猩红色的金刚鹦鹉、铜、掐丝珐琅和其他鸟类和羽毛的外来物。那么，普韦布洛博尼托居民以什么作为交换呢？我们并没有确切的答案，但有几位学者认为绿松石饰物可能可以用于交换中美洲的舶来品。

 

　　巧克力残留物的发现促使科朗申请重新发掘房址28号，该房址在1896年发现了已知大约200个圆筒罐中的112个。在重新发掘之前，探地雷达证实遗存保存完好，在较低楼层的柱子仍保存在原地。在美国人文科学基金会（NEH）和NGS的资助下，由六名研究生和本科生参与，我们在2013年用六周的时间重新发掘了该房址。我们确定了该房屋的烧毁原因和时间、圆筒罐的出土地点、以及HEE项目的发掘面。遗址公园还允许我们向下继续发掘，以确定查科峡谷普韦布洛博尼托遗址这一区域的发展和使用。

 

　　我们了解到，比邻的居民最初将这个空间用作于户外活动，之后在公元900年左右，一个单层的房间用石头和篱笆构筑了起来，这个房间很可能被用于居住，最后在公元900年后期或是公元1000年早期被废弃。大约在公元1040年左右，在这个房间基址上新建了一面北墙和一个南北向的橱柜。显然这个房屋被用于存放仪式物品，包括放置用于饮用巧克力饮品的圆筒罐。持续的风沙抬高了相邻的庭院空间，所以在公元1070年左右，当房址28加盖了新的一层楼时，也一并修建了一条从下层房间通往庭院的楼梯。

 

　　大约在公元1100年左右，可能是仪式从业人员用砖石密封了房址28的西北门，他们把总计173个陶器放置于房址上层（其中包括112个圆筒罐置于房间的橱架上），而后封堵出口。这是美国西南地区考古史上在单一房址内发掘到保存完好的、数量最多的一批陶器。他们把绿松石和贝壳装饰品洒在陶器上，把燃料直接搁置在橱架下面，然后点燃燃料。显然他们从南门离开房间时，又一路撒上大量的饰物。这次大火非常剧烈，我们可以看到地面经高温已呈现玻璃化，最终房屋上层倒塌使得火势熄灭。这一系列的行为也能代表一种“终止仪式”：关闭房间以避免被进一步使用，并对仪式用品移除法力。很可能正因为人口数量的急剧减少的导致了一场“终止”行为。

 

　　我们的发掘还显示，房址28的回填显示两个不同的来源，一个严重烧毁的，而另一种是未燃烧的。我们认为这些回填的堆积来自于另外两个在房址28发掘之后的一年所发掘的相近的房址。房址28a位于房址28东侧，其中一个房间也被烧毁，发掘采集了大约2000个木炭样品可能主要来自28a。在房址28号发现的未燃烧堆积来自北侧的房址53号，这个房址在1897年春天被沃伦•摩尔黑德（Warren Moorehead）野蛮地清理过，并将房址53的堆积扔至房址28。基于2013年房址28的室内整理工作，我们发现陶片能与房址53的拼对，因此我们作出这个推断。根据这三个单位出土遗物（在皮博迪博物馆、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和查科文化国家公园博物馆展出）的仔细拼对，我们不仅证实房址28号的部分的回填物来自房址53，而且还发现并修复了至少12个先前未见形制的圆筒罐。

 

　　通过对房址28号的发掘，我们还发现了大量动物遗存，包括可能用于制作扇翼的各类鸟翼骨；近五千件绿松石和贝壳饰物；在南墙石膏中有一个多脚指印；还有织物餐盘、花粉和大植物遗存。

 

　　从我们自己对房址28的发掘和对博物馆藏品的研究证实，大量圆筒罐曾储藏在该建筑中。现在已知大约200个查克文化圆筒罐中，有178个发现在普韦布洛博尼托遗址，除6个以外剩下都来自查克峡谷地区。事实上，只有两个圆筒罐出土于与墓葬直接相关的单位，剩下都发现于储藏室，但这些储藏室并非是与个人使用相关，出土背景分析显示这些圆筒罐应该是被某些团体控制。外来的可可豆的获取和饮用为查克社会的等级分化提供了机会。特别是那些在饮用饮品的仪式中担任重要角色的群体，在分享饮品的过程中产生了一种社会义务。普韦布洛博尼托遗址集中圆筒罐的发现和强化地饮用活动与建筑施工高峰期的时间相一致，暗示饮品可能可以用于交换了劳动力。房址28的烧毁和房内圆筒罐的“终止”仪式发生在这段密集施工期的结束之时，也是在美国西南的北部圆筒罐的停止生产和使用的时间。

 

　　我们正在进行的工作包括在普韦布洛博尼托遗址西部的发掘。根据遗址公园的要求，我们希望能对整个遗址的利用情况提供准确的历史地图。我们也发现了先前未知的前西班牙殖民时期的特征，很可能包括一个水库。此外，威尔斯主导的一个大型国家科学基金会资助的项目正在研究整个峡谷的地下系统和农业特征，以期了解洪水如何影响我们对查科峡谷地区人类活动的认识。

 

　　我们长期的野外工作采用了多种手段：探地雷达以探测地下遗存，使用激光雷达系统（LiDAR）和全景拍摄系统（Gigapan）进行记录和地图的绘制；扫描电子显微镜和电子探针分析陶器和石膏的组成；稳定同位素分析动物遗存以了解它们是否在本地喂养；加速质谱仪和树轮测年；高效液相色谱质谱法检测有机残留物；并对所有文物、花粉、动物、大植物遗存和蜗牛进行整理研究。我们的项目表明，对遗址的再发掘可以提供全新的材料，不仅通过使用现代科技技术记录出土信息和分析材料，还凝聚原住民后裔、专业学者和跨学科专家的多方面力量共同检视新发现。

 

个人简介

 

　　帕特丽夏•科朗（美国新墨哥大学人类学系）

 

　　帕特丽夏•科朗是新墨西哥大学莱斯利杰出人类学教授，也是新墨西哥大学在普韦布洛博尼托遗址发掘的联合负责人。她在亚利桑那大学获得的博士学位，并于2014年荣获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称号。科朗教授在美国西南部包括普韦布洛、莫高伦和霍霍坎地区进行田野考古工作，自2004年以来一直在查科峡谷的普韦布洛博尼托及其周围地区发掘。她的研究兴趣主要集中在仪式、女性地位、以及儿童如何学习成年后所需技能等方面。为解决这些问题，她研究陶器陶瓷，并与杰弗里•赫斯特合作使用有机残留物分析技术鉴别出了查科峡谷最早的可可（巧克力）利用。她的著作主要包括：三本联合编辑的论文集（《查克与霍霍坎》、《前西班牙殖民时期西南地区的社会暴力》、《美国西南地区的陶器生产》；独立作者的一本作品（《陶器与意识形态》）；还有一部编辑的合集（《女与男：劳力、权利与威望》）；她在 2016年新出版的编辑论著是《查科峡谷中的普韦布洛博尼托：物质文化和动物群》。

 

　　伍尔特•威尔斯（美国新墨哥大学人类学系）

 

　　威尔斯是新墨西哥大学人类学教授。1985年博士毕业于密歇根大学，他是一位考古学家，研究领域涉及社会经济结构的出现与转变、特别关于农业和食物生产方面。他在美国西南部的田野工作包括四个主要方面：1）古体晚期（大约公元前4000年至公元前3000年）农业的引入；2）早期陶器时期（公元200年到500年）村落的出现； 3）科罗拉多高原在公元1000年后等级化复杂社会的发展； 4）18世纪西班牙统治时期在里奥格兰德河谷北部聚落及其灌溉系统的形成。虽然这些研究代表了不同的时期，但威尔斯采用一个共同的理论视角，基于经济的变化模式是相对较小的社会群体之间相互作用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