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伯利兹苏南图尼奇(Xunantunich)A9号墓和3号、4号碑的发现及其政治意义——重大考古发现奖获奖项目
发布时间:2017-12-19文章出处:第三届世界考古论坛作者:
吉米•奥
美国北亚利桑那大学
位于危地马拉边界的伯利兹河上游河谷涵盖了伯利兹这个国家最大的考古遗址群。其中之一的古城苏南图尼奇(Xunantunich)自19世纪以来只获得零星的考古关注。尽管有长期(但零星)的考古学关注,仅有很少数位于遗址中心区域的纪念性建筑曾经被系统调查过。为了填补这个缺漏并开发旅游业潜力,伯利兹政府在2000年至2004年期间于苏南图尼奇发起了一个为期四年的考古发掘与保护项目。吉米•奥领导这个项目并成功地发掘和保护了遗址核心区域的六栋主要建筑。这个项目还保护了位于卡斯蒂略(Castillo)大型宫殿建筑三座雕刻纪念碑残片中的一个脆弱的灰泥腰线(stucco frieze),并且发现了其中一座首批发现的贵族墓。由于这个为期四年的项目相当成功,吉米•奥于2015年返回这个遗址,开始了另一个长期的挖掘和保护项目,也就是苏南图尼奇考古与保护项目,该项目有两个主要目标:一是以进一步发展旅游为目的继续保护遗址中心的宏伟建筑。二则是取得更多资料来提供我们进一步理解苏南图尼奇于古典期晚期(Late Classic period ; 公元650-850年)在伯利兹河谷政治地景所扮演的角色。
在2015年的田野工作期间我们在遗址中心东部边缘区域发掘并保存了一座位于主要卫城的小神殿以及两座寺庙金字塔。2016年的发掘工作移至中庭的西侧,并开始对建筑A9进行调查。如同苏南图尼奇大部分的建筑一样,A9在过去仅受到了有限的考古学关注。A9的第一次发掘是在1890年末由英国医生同时也是一位考古爱好者,汤马斯•江恩(Thomas Gann),在土丘顶部发掘了一个大型的坑口。第二次的发掘工作则是在1990年代由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进行,他们的工作集中在建筑物的南侧。第二次的发掘揭开了建筑物的地基台面,而第一次的发掘工作则在接近地表下方的建筑物的顶部发现了一个简单的墓葬。
我们2016年的调查工作集中于A9的东侧包含了两个大型发掘区。第一个发掘区包括了整个土丘东部的地基。第二个发掘区则包含了由从基地延伸到建筑物顶部的轴向沟槽。在在前三周的工作期间,我们的调查取得了一些重大发现,包含3号和4号象形文字碑版、A9-2墓葬,建筑中央楼梯的第一阶下方发现的两个藏物箱或陪葬箱,以及在建筑底部下方所发现的未雕刻石碑。
根据我们的翻译,4号碑上的象形文字提到这座纪念碑含有一个自18 K'ank'in这个日期开始的主要条文。有趣的是,这个日期相当于公元642年12月7日,同时也出现在危地马拉纳兰霍(Naranjo)遗址发现的一个象形文字的阶梯上。然而,更重要的是四号碑上的条文清晰地描述了古典时期强盛的蛇王朝从原来的权力中心(位于墨西哥今日的迪齐班切(Dzibanche))来到卡拉克穆尔(Calakmul)遗址的重建经过,这个过程以被证明是结束在9.10.10.0.0的lahuntun时期(公元642年12月7日)完成的
3号碑的铭文提供给我们三个事件。第一个是关于死于公元638年的巴茨艾克女士(Lady Batz’ Ek)的死亡事件。位于苏南图尼奇南边约50公里处的卡拉科尔(Caracol)遗址的铭文将巴茨艾克女士认定为君主卡恩二世(Lord Kan II)的母亲,卡恩是该地拥有皇族血统的显赫统治者。3号碑铭文的第二个事件提到Waxaklajuun Ubaah Kan死于公元640年,他是卡努尔王朝或蛇王朝的统治者。第三个陈述则提到了一场球赛。
储藏箱中包含了各种各样的本地和外来物品,其中包括36个黑曜石和燧石小雕像。 A9-2墓被封闭在一座大墓中,里头有一名身体健壮的成年男性的遗体,死亡年龄约为四十岁。陪葬物有32个陶器、玉器、贝壳首饰、几个黑曜石刀片、以及一箱猎豹骨和鹿骨。
在发现了苏南图尼奇铭文之前,关于蛇王朝从原来的位于迪齐班切的地方转移到卡拉克穆尔只是铭文学家猜测出来的,未曾发现具体的证据。然而我们发现的铭文明确指出这个权力转移其实是蛇王朝两派系之间“内战”的结果。由Waxaklajuun Ubaah Kan领导的迪齐班切派失去了这场战争,他被俘虏并被他在卡拉克穆尔的王朝亲属牺牲掉。
随着在卡拉克穆尔的权力地位建立,卡努尔或蛇王朝最终成为玛雅世界古典时期最强大的王国之一。自公元562年到公元7世纪末,蛇王王国建立了战略联盟,使他们能够击败征服在位于玛雅低地的主要区域竞争对手。这些成功也使他们得以从被打败的政体中徵集贡品,并将卡拉克穆尔建设成为玛雅世界上最大且最主要的城邦之一。
但是,这与苏南图尼奇又有什么关系呢?在发现苏南图尼奇的遗物不久之后,我们开始质疑象形文字碑的来源,因为这些铭文的风格和古文字都不像其他在苏南图尼奇发现的雕刻纪念碑。而用于生产面板的致密石灰石也是同样的情况。我们的地质学家证实用于制造3号和4号碑的原料更像典型的卡拉科尔(Caracol)石灰石;卡拉科尔是位于伯利兹玛雅山脉南部约50公里的大型城市中心。我们项目的铭文学家对铭文的分析也表明,这两个文字碑实际是属于纳兰霍发现的象形文字阶梯的一部分,纳兰霍是位于危地马拉西部14公里的另一个大型城市中心。
纳兰霍的象形文字阶梯最早在1905年由奥地利探险家提欧柏•梅勒(Teobert Maler)在纳兰霍的危地马拉遗址所记录下来。随后,铭文学家西尔韦纳斯•莫利(Sylvanus G. Morley)于1909年参观了这个地方,并记录了雕刻在楼梯上的日历信息。英国铭文学家伊恩•格雷厄姆(Ian Graham)在20世纪70年代对纳兰霍的另一次访问中,描绘并记录了雕刻在纪念碑上全部的象形文字资料。格雷厄姆对此象形文字楼梯的原始记录仍然是纳兰霍象形文字楼梯的主要信息来源,因为除了楼梯的一部分之外,其余的楼梯碎片随后都从遗址被盗并在古物市场出售。
琳达•谢尔(Linda Schele)随后在1980年对格雷厄姆的照片和绘画进行分析,得出了几个非常有趣的观察结果。研究显示,楼梯上的那些有铭文的区域或砌块是没有语法的,楼梯不但遗失了一些碎片,而且这些砌块是以一个难以辨认的顺序排列的。更有意思的是,尽管文字砌块的秩序是乱七八糟的,但铭文还是指出,这个台阶是由卡拉科尔的统治者,君主卡恩二世所委托制造并记录了他在公元631年击败纳兰霍。谢尔和大卫•弗道尔(David Freidel)都认为,君主卡恩二世是故意在被击败的敌人的首都建造了象形文字的楼梯,这显然是为了加深“侮辱失败者”。然而,这个结论困扰了后来的铭文学家,因为它不能解释楼梯的砌块被放置的语法和秩序。这种不一致最终导致了西蒙•马丁(Simon Martin)和尼古拉•格鲁比(Nikolai Grube)在2004年提出了另一种假设。马丁和格鲁比提出,象形文字的楼梯最初是在631年由卡恩二是在他的首都卡拉科尔建造的。49年后在公元680年,纳兰霍的K'ahk Chani Chan Chaahk攻击击败了卡拉科尔,为他的城市报了仇,然后拆除了大部分的象形文字阶梯碎片并运到纳兰霍。这些碎片随后被安装在纳兰霍被发现的建筑物上,但故意重新组装,使其无法辨认(或语法不清)。
当我们把所有这些看似矛盾的信息连在一起后,以下的情况就逐渐明朗了。很显然,卡恩二世在公元631年击败纳兰霍之后,他委托工匠在他的首都卡拉科尔雕刻和建造象形文字阶梯。4号碑上的日期指明阶梯是在公元642年完工并竖立起来。除了描述了他击败纳兰霍之外,还提到了卡恩二世的母亲巴斯克勒夫人的死亡,蛇王朝的Waxaklajuun Ubaah Kan之死,以及将蛇王朝权力中心移至卡拉克穆尔等事件。卡恩二世之所以在这个象形文字的台阶上提到这些事件,是因为他是蛇王朝的卡拉克穆尔分支的一个盟友,而且他的母亲很可能隶属于那个王朝,并以政治联姻的方式来到卡拉科尔。公元680年,在卡恩二世击败纳兰霍49年后,纳兰霍统治者向卡拉科尔报复。除了击败后者,纳兰霍统治者拆除了在卡拉科尔的象形文字的楼梯,然后将大部分的砌砖移到了纳兰霍,并重新组合使他们难以辨认。
虽然后者的信息确实使我们能够将解释3 号和4号碑的象形文字铭刻在苏南图尼奇被发现的背景,同时也帮助我们确定了这两座古迹的起源,但仍然无法回答两个主要问题:所谓纳兰霍象形文字阶梯的两个碎片是如何到达苏南图尼奇的?为什么它们被放置在建筑A9的侧面呢?一个可能但是假设性的答案是:埋葬在A9-2中的贵族与导致楼梯从原来在卡拉科尔的位置被拆除有关。位于纳兰霍和苏南图尼奇的铭文都表明,这两地在七世纪和八世纪是密切的盟友。因此我们假设,如果葬于A9的个体在公元680年参与了击败卡拉科尔的战役,并且这些碑可能是他在所分配到战利品。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两个小组最终竖立在他的墓葬寺庙楼梯的两侧。为了验证这个假设,在公元680年纳兰霍和卡拉科尔战斗的期间,埋葬在A9-2中的个体必须是活著且为成人。为了检验这种可能性,我们将来自墓穴的人类和动物骨骼进行碳十四加速器定年分析。人类遗骸所测得的年代是公元660-775年,而鹿骨的年代是公元690-890年。虽然两者跨度的时间都是100年左右,但是这两个定年都证实了墓中的个体肯定活得足够老并可以参加纳兰霍和卡拉科尔之役。在墓中发现的两件陶器上所记录的结束日期也为这种可能性提供了进一步的确认:其中一件陶器的结束日期为10 Ajaw,或公元672年,另一件则为8 Ajaw或公元692年。同样的,这两个日期都与战役日期重叠,并为A9-2号墓中的个体可能作为纳兰霍盟友参加战役的假设提供了额外的支持。
在我们在苏南图尼奇进行调查之前,过去的研究人员已经注意到这个遗址直到七、八世纪才出现。他们推测苏南图尼奇能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区域快速增长,是与政治组织从一个自治中心转移向一个隶属于纳兰霍的政体相关。他们还建议,苏南图尼奇可能是一个依赖纳兰霍的盟友,也可能是一个被直纳兰霍直接统治的省;而这位统治者可能是当地贵族成员,也可能是来自外地而被指派到这个新的权力中心。为了确定A9-2墓中的个体是本地的还是外地的,我们决定对人类遗骸进行锶同位素分析。过去的研究表明,伯利兹河流域的锶平均值约为0.7086,范围为0.7082〜0.709。而A9墓中个体的分析结果的结果为0.708386。这个锶值非常符合伯利兹河流域的背景质,暗示埋在墓中的贵族是本地人,而不是从纳兰霍安插入到苏南图尼奇政治地景的外来者。
我们在苏南图尼奇的调查体现了运用多学科的科学分析对考古学研究的价值。它进一步证明了精细挖掘技术的价值、古人类遗骸中锶同位素分析的应用、动物遗骸的动物考古学分析、墓葬陪葬器物的分析,人类和其他有机遗体的放射性测年,以及古代玛雅象形文字的破译。只有采用这种整体的方法,我们现在才能开始解开过去的许多秘密,同时也有助于伯利兹国家考古资源的发展。
个人简介:
吉米•奥是北亚利桑那大学人类学系的副教授,他是伯利兹谷考古勘察项目的主任,也是伯利兹考古学研究所名誉会员。他毕业于伯利兹市的圣约翰短期大学,获得了加拿大安大略省特伦特大学的荣誉学士学位和人类学硕士学位。1992年他在英国伦敦大学的考古学系完成了博士学位。1990年到2000年之间,他先在加拿大特伦特大学(Trent University),后在新罕布什尔大学(University of New Hampshire)担任考古学助理教授。他还曾在伯利兹的加伦大学和蒙大拿大学任教。2000年夏天,他回到伯利兹,领导了在卡拉科尔,苏南图尼奇,卡哈帕奇(Cahal Pech),阿尔屯哈(Altun Ha),赛罗斯(Cerros),路邦屯(Lubaantun)和拉妈奈(Lamanai)的重大保护项目。随后,从2003年到2014年,他担任伯利兹考古学研究所的第一任主任,并负责管理伯利兹国家的考古遗产。在他的考古生涯中,奥博士在伯利兹河流域的几个主要地点(包括卡哈帕奇,巴金帕(Baking Pot),洛魏多佛(Lower Dover),苏南图尼奇和几个洞穴)进行了重要的研究。他发表了一百多篇经过同行评审的期刊文章、书籍和杂志,他的研究已经在几个国内外的电视纪录片中出现过。
转载请注明来源:中国考古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