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南昌海昏侯墓新出一方木楬，记载了一些物品及其数量。其中，前四行释文为：

　　紫丸（纨） 上衣五

　　绿丸（纨） 上衣十

　　绢丸（纨） 上衣四

　　□丸（纨） 上衣二 

 

　　其中，“紫”字为熊长云、朱子瑾二位先生所释，“紫”字左上“止”旁依稀可辨。而“绢纨”一词则值得略加探讨。

 

　　值得注意的是，“绢纨” 同列， 而“纨”既已说明其材质，则“绢”很可能不是指质地。参考前文“紫纨”“绿纨”的辞例，“绢”应该也是指一种颜色。

 

　　古籍中的“绢”确有表示颜色的用法。《急就篇》卷二有“烝栗绢绀缙红繎”一句，颜师古注曰：“烝栗，黄色若烝孰之栗也。绢，生白缯，似缣而疏者也。一名鲜支。绀，青而赤色也。缙，浅赤色也。红，色赤而白也。繎者，红色之尤深，言若火之然也。”《急就篇》将“绢”与诸多表示颜色的词并列，亦当指颜色；颜注将之解释为“缯”，孙机先生已指出其说“文不对题”（孙机《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增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年，70页）。《广雅·释器》：“绡谓之绢，縓谓之红，纁谓之绛，缁谓之皁。”（此材料蒙蔡伟先生告知） 绢亦与各种颜色并列，亦当为颜色无疑。《说文·糸部》谓：“绢，缯如麦。”段玉裁注于其后补一“色”字，其说甚是。段注又谓：“ 者，麦茎也。缯色如麦茎，青色也。”因此，《急就篇》之“绢”应当就是指麦之色，而上引海昏侯墓木楬之“绢纨”应当就是指麦色之纨。

 

　　那么，“绢”所指的麦色究竟是什么颜色呢？据上引颜注，“绢纨”之“绢”似可指白色。按颜注所谓的绢是指魏晋以后的一种厚实而不十分致密（相对于缣而言） 的丝织品， 如《释名· 释采帛》：“绢， 也，其丝厚而疎也。”又如《广雅· 释器》“ 绡谓之绢” 王念孙疏证：“绢，此谓白缯之未染者。”（王念孙《广雅疏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年，1069 页。）这种绢，相当于汉代洁白的平纹丝织品“素”，与汉代的绢颇为不同（上引孙机书，70页）。颜注以魏晋后的绢来解释汉代的绢，与事实不符。因此，“绢”指白色的理解应该是不正确的。

 

　　《说文》段注认为绢色如麦茎之青色，据此，“绢纨”之“绢”似可指青色。按麦（即麦茎）在不同成长时期颜色亦不相同：初长之时为青色，成熟之后为黄色。段注所据当即前者。不过，段氏之说并无文献的依据，也不足信，可见“绢”也不是指青色。

 

　　实际上，“绢”所指称的颜色应该就是黄色，亦即小麦成熟之后麦茎的颜色。孙机先生曾指出：“在汉代，绢特指未漂湅的泛黄色之帛。”（上引孙机书，70 页） 河西地区出土不少汉绢，多为泛黄色之帛。“绢”指黄色就是由绢的颜色延伸而来的。

 

　　先秦秦汉的绢较为粗疏，并非名贵之物，多为下层人士所服。这似乎与曾经当过汉帝的海昏侯的地位有所矛盾。其实这也很容易理解：此木楬所载之“绢”所取者只是汉绢之黄色，而与其质地和使用阶层无涉。这很可能是因为汉绢使用得较为广泛，因而用于指称这种颜色时，就用“绢”来表示。

 

　　此外，上引木楬第四行首字已难以辨认，但也可能是表示颜色之词；而第五行首字可能是“白”字，“白丸（纨） ”亦与前四行之“纨”并列。

 

　　典籍中“绢”表示颜色的用法十分罕见，海昏侯墓此木楬的记载可以为我们提供新的例证，值得我们重视。

 

　　本文初稿曾蒙刘钊先生、王子今先生、熊长云先生和蔡伟先生指正，谨此致谢。（作者单位：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

（原文刊于：《中国文物报》2016年7月8日6版）